金南俊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直盯著閔玧其。
直到耳邊傳來禮貌冰冷的女聲，他才移開視線。
「號錫一直聯絡不上她。」閔玧其的語氣輕得像在嘆息。
「也或許她只是手機掉了…。」迴避了他看向自己的目光。
金南俊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
「多久了？」他的嗓子沙啞，「你們知道多久了？」
閔玧其瞥了他一眼。
「放送結束之後。」
金南俊幾乎是立刻就越過他，拿起外套又要往大門走去。
「呀！」閔玧其頭也不回地喊住他，「你站住！」
「現在去大邱嗎？」
沉重的腳步聲倏地停了下來。
是啊…幾乎都要忘了。
朴書妍現在根本不在這裡，不在首爾…。
望著金南俊挫敗的背影，閔玧其有些於心不忍地皺起眉頭。
衝動說出口的話果然是毀滅一切的魔鬼。
整間客廳安靜了下來。
只聽見時鐘機芯規律的運轉聲。
鄭號錫早在金南俊撥打電話時就決定放棄睡眠。
手中始終緊握著的手機依然無聲無息。
當他頂著混沌的腦袋伸手打開門時，金南俊正好經過房門前要往大門走去。
「呀！」閔玧其大喊的聲音讓鄭號錫瞬間清醒。
鄭號錫一臉慌張地望著在他面前停下腳步的金南俊。
試圖想要朝他說些什麼，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身在客廳的三個人都一起陷入了寂靜。
直到金南俊將視線移向他的那瞬間，鄭號錫好像一下子回到了4年前。
那些為了出道，幾乎什麼都要放棄的日子。
放棄休息，放棄回去漸漸有些陌生的家，放棄繼續和原本要好的朋友們聯絡。
即便如此，卻好像永遠都不夠。
每當回到擁擠的宿舍，帶著始終無法拋開的恐懼入睡。
在現實與夢境之間，不知道明日又必須割捨什麼。
除了夢想，似乎已經沒剩下什麼還能放棄的了…。
「為什麼要告訴我？」眼前的金南俊，臉上的表情似乎出現了裂痕。
明知道我什麼都不能做，為什麼還要告訴我？
為什麼現在的我，還是只能選擇放棄…。
恍惚之間，鄭號錫好像回到了4年前的工作室門口。
看著他沮喪又憤怒地將不甘心寫進了歌詞，埋入了節奏。
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覺得有些羨慕…。
「為什麼要告訴我？」金南俊沙啞的聲音終於響起。
凝視著他的背影，竟然和當時那丫頭的背影重疊了起來。
閔玧其眨了眨眼，努力消散心底那股陰魂不散的不安。
意識到金南俊正在等待著自己的回答，他努力地組織著語句。
但腦袋裡卻只有一片空白。
「方PD告訴你了吧。」金南俊的語氣裡有些自嘲。
「這次…我要放棄她了…。」
他發出的聲音像消磁的卡帶，沒有在空氣中留下一點痕跡。
閔玧其垮下肩膀，沉默地站著。
他的心臟莫名地痛了起來。
當鄭號錫出現在他的視線裡時，金南俊已經不在了。
「哥。」
他的聲音像羽毛一樣輕輕地落在閔玧其的耳邊。
「不要放棄。」閔玧其還是說出來了，即便金南俊沒有聽到。
「至少這一次，不要放棄。」
/
韓希恩拿過姜才昱手裡的一疊調查資料，望著他提起床上的行李。
「你不覺得這房裡有股霉味嗎…？」韓希恩皺著鼻子。
姜才昱聳聳肩，關上房間的燈準備走向站在走廊的她。
「朴書妍可以在這待上兩個禮拜真是了不起…。」
韓希恩低聲咕噥著，邊轉身跟上他的腳步。
「那小丫頭還好吧？」櫃台姨母接過鑰匙時，皺著眉一臉擔憂。
姜才昱露出有些害羞的笑容，輕輕搖了搖頭。
「這段時間謝謝您的照顧。」
姨母緊盯著他的表情變化，似乎想從中看出更多的真相。
「這些是給那個小丫頭的。」她嘆口氣後從桌面下拉出一袋橘子。
「要好好照顧她啊，小夥子。」
姨母朝姜才昱露出一抹促狹的微笑，目送他們走出旅館。
「你裝什麼神秘。」一踏出大門，韓希恩白了姜才昱一眼。
「清楚告訴姨母朴書妍她沒事很困難嗎。」
但姜才昱只是抿了抿嘴，不發一語的往公車站牌走去。
姜才昱拉開病房門時，朴書妍正靠坐在床上看著窗外的街景。
「什麼時候起來的？」望著她的臉，姜才昱終於露出笑臉。
「本來想說回來再叫醒你的呢。」他溫柔的模樣令韓希恩忍不住笑出聲。
「呀，這小子真的很過份。」她指著姜才昱朝朴書妍抱怨。
「剛剛都不怎麼搭理我，原來只是因為我不是朴書妍。」
朴書妍沒說什麼，只是跟著他們一起露出有些憨傻的笑容。
當三個人緩步走向醫院大廳時，韓希恩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長嘆。
「我們已經好久沒有聚在一起了。」
「上一次是你剛入伍沒多久的時候呢…。」
她看了眼姜才昱，但對方只是一臉擔心地盯著朴書妍的後腦勺。
「會不會太快出院啊？」忽略了韓希恩的話題，姜才昱喃喃自語著。
想起當時那通韓希恩哭著打來的電話，雙手還會隱隱顫抖。
原本還開玩笑地向同袍抱怨這次休假又只能在網咖裡度過呢…。
「難不成你是醫生嗎？」韓希恩沒好氣的回他。
姜才昱嘆了口氣，原本想碰觸朴書妍後背的手頓了下，改伸進外套口袋裡。
「哦？」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支手機，「差點忘了這個。」
「書妍吶，我幫妳把手機救回來了。」
他輕輕的將手機放上朴書妍迫不及待朝他張開的手掌。
「謝謝…。」朴書妍望著螢幕漆黑的手機，嘴角淡淡地笑著。
「不過訊息記錄那些什麼的。」姜才昱有些遺憾，「好像都被洗掉了…。」
朴書妍愣了一下，接著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沒關係。」她輕輕地來回撫著手機邊緣明顯的磨損痕跡。
「可以找回來已經很感謝了。」
望著韓希恩走進大廳藥局的背影，姜才昱鼓起勇氣朝朴書妍伸出了雙手。
「書妍吶。」他望著她的臉，「可以讓我抱妳一下嗎？」
不等朴書妍回應，姜才昱就輕輕地將她摟進懷裡。
「回去要好好照顧自己。」他低低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好像又回到了那個下著雨的夜晚。
模模糊糊的知道，有個人始終待在身邊陪伴著自己。
也是用這樣溫柔的方式將她護在懷裡。
「不管回去之後妳和他…。」姜才昱猶豫了一下，「別忘記我。」
「我會一直是妳的朋友。」
「嗯。」朴書妍原本有些緊繃的身子因為這句話慢慢地放鬆。
「感謝神讓我現在還能這樣抱著妳。」姜才昱不由自主地更加緊擁著她。
「所以拜託，回去了也要過得好好的…。」
不管回去之後，和金南俊將會如何。
妳一定都要好好的。
/
正式錄影前，金南俊又滑開手機看了眼對話視窗。
訊息依然停留在朴書妍的最後一則早安問候沒有更新。
他無意識地讓畫面重新整理了一次又一次。
心裡的某個角落似乎也正隨著不斷迴圈旋轉的箭頭慢慢地在塌陷。
再撥一次電話給她吧？
也要她沒事，和方PD的約定才有意義…。
「孩子們，要就位了。」經紀人哥的呼喚聲在門口響起。
正要點下通話鍵的手指倏地停在半空中。
在人生無數次像這樣的情況裡，他的猶豫總是讓自己沒有了選擇。
金南俊挫敗地放下手機，心裡越發猛烈的不安幾乎將他淹沒。
他握緊拳頭強迫自己專心面對舞台。
那個他在無數個日夜中期盼、等待的舞台。
離開放送局時，已經過了晚餐時間。
靠坐在褓姆車裡的金南俊，緊握著手機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
身後弟弟們分吃著零食，卡滋卡滋的聲響不時傳來。
飢餓感伴隨著記憶，像潮水似的一下又一下地拍打著他的大腦。
那些有朴書妍一起分享的晚餐和消夜。
總是能在疲憊的時候，讓他在溫暖擁抱中停靠的朴書妍。
就算沒有在一起，也知道她的心在這裡的朴書妍。
她始終沒有丟下自己。
反而是不斷前進的自己最後選擇丟下她。
望著和窗外天色同樣漆黑的手機螢幕，金南俊難受地閉上眼睛。
在空無一物的黑暗中，隱隱約約地好像看見了自己。
那個一直以來懷抱著憤怒、慾望和野心的自己，像隻只能看見獵物的獸。
追趕，與被追趕。攻擊，與被攻擊。
能奮不顧身地走到今天，都是多虧了這樣醜陋卻又真實的自己。
但是，還要這樣到什麼時候呢？
身體好想停下來，但心中的念想卻喧囂著不肯放過自己。
想要停靠在誰的身邊，想要伸手就能碰觸，張開眼就能看見。
真的好想停下來…。
一直安靜的手機突然無聲地震動了起來。
金南俊倏地睜開眼睛，望向在黑暗中發著藍光的螢幕。
朴書妍。
/
「藥我放在這裡。」
韓希恩出門前忍不住地又指著床頭櫃對朴書妍再提醒了一次。
「我知道，妳已經說第三次了。」她笑著點點頭。
「那我走了？」韓希恩嘴上說著，但身體依然動也不動地站在她床邊。
「快去吧，妳也已經說第三次了。」朴書妍忍不住朝她揮了輝手。
「如果等一下有什麼狀況，隨時打給我。」韓希恩皺著眉碎念著。
「再晚我都會趕過來。」她瞪大眼睛，「一定要打給我！」
朴書妍沒說什麼，只是笑著點點頭。
「希恩吶！」在韓希恩跨出房門前，朴書妍有些虛弱地喊住了她。
「怎麼了？」她焦急地回過頭，「不舒服嗎？」
只見朴書妍眼眶有些濕潤地望著她。
「謝謝妳。」她還是努力露出了笑容，「我是想要說謝謝妳。」
一抹輕輕的重量包圍了臉頰，傳來溫暖厚實的熱度。
朴書妍緩緩張開眼睛，邊伸手想抓住溫暖的來源。
眼前金南俊皺著眉頭一臉擔憂的模樣漸漸清晰。
「啊…。」朴書妍發出呻吟，「我怎麼睡著了…。」
金南俊只是沉默地望著她，手始終沒有離開她有些冰冷的臉龐。
「好久不見。」朴書妍輕輕握住他寬大的手掌，虛弱地漾起微笑。
金南俊想過千萬次的再見。再一次相見。
似乎有很多話應該先說，但現在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這瞬間，就讓他先作個平凡的男人吧。
金南俊緩緩地將手移向她的後背，低下頭緊緊地擁住她。
那股溫暖的熱度，喚起了記憶中的夢境。
當時的恐懼、孤單和被丟下的失落感，像洪水般漫過了她的冷靜。
一直壓抑著情緒的朴書妍，終究還是哭了起來。
聽見她細微的哭聲，金南俊伸手輕柔地撫著她的後腦勺。
朴書妍緊抓著他的外套，深怕這又只是一場夢。
心裡那股憋屈的感覺讓淚水始終停不下來。
金南俊不發一語地低下頭看向她的哭紅的雙眼。
朴書妍有些難為情的想要撇開頭，但他伸手輕輕地阻止了她。
「傷到哪了？」金南俊的語氣和他的力道一樣溫柔。
但朴書妍只顧著低垂著眼，努力想藏住哭泣的模樣。
「撞到頭而已。」她哽咽著聲音輕描淡寫。
金南俊輕撫著她的頭頂，似乎還不放心地又掀開棉被再次確認。
四肢關節上大大小小結痂中的傷痕，在有些昏暗的光線裡特別刺眼。
他挫敗地輕輕嘆了口氣。
房裡的空氣凝結了一下，直到朴書妍發出細小的聲音。
「我不去荷蘭了…。」她的語氣裡隱隱地有些期待。
「為什麼？」金南俊意外地停下手上的動作。
朴書妍緊抿著嘴不說話，手裡還是緊緊抓著他的外套。
「我會放棄。」她終於望向他的眼睛，「我想留下來和你一起。」
望著她的表情，金南俊覺得自己好像在慢慢地被溶解。
他低下頭輕輕擁住她，鼻腔裡再次充滿了她身上溫暖熟悉的味道。
「不要…。」似乎費盡千辛萬苦才能發出聲音。
「不要為了我放棄任何事情。」
因為，
妳一定會後悔的。
金南俊摟著吃過藥後又沉沉睡去的朴書妍。
也許是藥效發揮了作用，沒了剛開始皺著眉睡不安穩的模樣。
望著她蒼白的臉，金南俊伸手輕輕將她額前散亂的頭髮塞至耳後。
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可以再這樣靜靜地看著她。
過去那些獨自鬧著彆扭的夜晚，翻看照片想像著她的模樣。
現在想起來簡直就像是一齣諷刺無比的默劇。
望著屋外橘黃色路燈投射進房內的光暈，在朴書妍臉上鑲了一條金色的框。
金南俊忍不住伸手碰觸了她有些冰冷的臉頰。
像是進行最後一次的記憶確認，他的手掌開始輕輕地滑過她的全身。
柔軟的觸感，溫暖的熱度，和每個夜裡格外想念的淡淡的香味。
在這以後，會成為像烙印一樣的存在吧？
白天靜靜地潛伏在自己身上的痕跡，到了夜裡便會隱隱作痛。
朴書妍。
他輕輕地咀嚼這個名字。
朴 書 妍。
朴書妍有些難受地呻吟著翻了個身，張開乾澀的雙眼。
隨著視線慢慢適應四周的漆黑，她轉頭看向身側。
沒有人。
/
金南俊戴著墨鏡不發一語地靠坐在VIP休息室裡的沙發上。
相對弟弟們嘰嘰喳喳的談話聲，他顯得特別安靜。
安靜地像是淡入了背景之中。
鄭號錫有些擔憂的視線忍不住地在他和手機螢幕上不斷徘徊。
「快去快回。」方PD的聲音好像還響在耳邊。
「平安回來。」他看著金南俊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在會議室裡，鄭號錫注意到閔玧其也緊緊地盯著金南俊看。
但後者卻始終平淡地像是事不關己。
「請不用擔心。」金南俊輕輕地說，「我整理好了。」
像是要回答方PD和其他人問不出口的擔憂。
鄭號錫明顯地感覺到身邊的閔玧其倏地垂下了肩膀。
「知道了。」方PD伸手拍了拍金南俊的肩膀。
「辛苦了…。」語氣輕柔的像是只說給他聽。
鄭號錫站在他們身邊，悄悄伸手碰觸了外套口袋裡的手機。
不知道剛剛傳去給朴書妍的訊息她收到了沒有？
一直往夢想和目標奔跑的他們，很現實吧？
除了這些，什麼都能放棄的他們，會被當成沒有感情的存在嗎？
這樣的他們，朴書妍會不會再也不願意想起？
「走了，要登機了！」經紀人哥起身朝他們呼喚。
鄭號錫停下思考，反射性地望向金南俊。
只見他很快地站起身，一臉平靜地走向登機入口。
走向他們下半場的THE RED BULLET世界巡迴演唱會。
/
「找書嗎？」
戴著小圓眼鏡的老闆猛然從側邊書架探出頭，朝朴書妍打了聲招呼。
好像回到了當時那個午後。
朴書妍照樣愣了一下，才有些害羞地回應了他。
書店裡那股融合了老舊木頭與古書的氣味依然濃烈地令人懷念。
「這裡很棒吧？」耳邊好像還傳來了金南俊的聲音。
朴書妍低下頭抿了抿嘴，小心地踏著步伐穿越了中庭。
當望見那把老舊的黑色皮沙發時，她猶豫著停下了腳步。
忍不住用力地捏住了手上的那封信。
最後，她選擇轉過身回到中庭，坐在能看得見那把沙發的藤製涼椅上。
傍晚的風徐徐地吹進了中庭，揚起了地上的落葉和沙土。
朴書妍伸手將飛散的劉海塞至耳後；
就像金南俊常常為她做的那樣。
盯著手裡那只信封上既熟悉又陌生的筆跡，她輕輕地撫著原子筆的刻痕。
就像這麼多天以來，每天做的那樣。
打開信封，她將薄博的信紙攤平，從口袋裡掏出了筆。
[書妍吶。]
「俊吶…。」朴書妍手裡寫著字，嘴裡忍不住地跟著咕噥。
[我是南俊。]
「我是書妍…。」她的筆跡輕輕的，好像漂浮在紙張之上。
[第一次寫信給妳，卻只能說這些話…。]
[作了自私的選擇，真的很對不起。]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希望妳不要遇見我。]
[因為我什麼都無法給妳。]
可是我，
我真的好希望不管時間重來幾次，我都還是可以遇見妳…。
---
嗚嗚嗚，頂著已經河童禿的頭來跟大家見面了(涼颼颼)，
本來還想說該不會要分上下部的13集，
終究還是瘦身成功了(刪了很多廢話)，
一直反覆思考南俊和書妍各自該有的心情還有反應，
真的是差點要了我半條命(虛弱)。
其實現在還有點茫然，
期待大家的回應啊~
看大家的留言真的對我幫助良多(愛心眼)，
讓我可以更加看懂我的故事(好像白癡一樣哈哈哈)。
希望下次不要再拖那麼久了(虔誠許願)。
真的久等了~
謝謝大家，嗚嗚嗚(顯示為情緒很容易潰堤)
以上，祝看故事愉快。
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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