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吧。」系上的沈助教推開會議室玻璃門朝朴書妍招了招手。
她忐忑地順了順外衣，趕在玻璃門闔上前跟著助教進去。
會議室裡頭，教授正背對著她，聚精會神地讀著手上的資料。
「教授。」朴書妍緩緩走近，小聲地打了招呼。
似乎是對這個過分小心的舉動有些意外，沈助教瞥了她一眼後才走出會議室。
「坐下吧。」教授指著身側的座位，目光卻依然停在手裡的資料上。
對於教授把自己單獨叫來的目的一知半解，朴書妍一臉擔憂地坐進了椅子。
難不成是畢業設計出了什麼問題嗎？
「妳…畢業後有什麼打算？」
這突然的提問超出了朴書妍的想像，所以只是瞪大了眼睛望著教授。
因為遲遲沒有得到回應，教授便抬起頭拿下眼鏡看著她一臉疑惑。
「繼續念書？」他有些不耐地把問題簡化成選擇題，「還是開始工作？沒想過嗎？」
「是，我…」朴書妍趕緊回神，「我計劃要先工作。」
教授看著她，若有所思地輕敲著手上的鏡框。
「家裡會需要妳這份收入嗎？」
「暫時沒有…爸媽都還在工作。」
這些問題真的太詭異了，難道是出了更大的問題嗎？
朴書妍焦慮地握緊了椅子前緣。
教授點點頭，接著就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在朴書妍覺得自己就快要缺氧的瞬間，一張紙突地出現在她眼前的桌面。
是那份教授從剛剛就一直拿在手上的資料。
A4紙上滿滿的都是英文，左上角則印著一間國際知名事務所的logo。
朴書妍詫異地抬起頭，這才發現教授嘴角帶著一抹淺淺地微笑。
「去吧。」他的指關節輕敲那張薄薄的紙。
「無論如何都去吧。」
在一片黑暗的房間裡，朴書妍睜大了雙眼盯著天花板。
房外不時傳來韓希恩和男朋友刻意壓低聲量的笑聲。
薄薄的房門不只是界定了空間，還像是區隔開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好孤單啊。
朴書妍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拿起床邊的手機滑開和金南俊的聊天視窗。
對話框停在今天清晨他傳來的自拍照。
剛洗好澡，頭髮還沒擦乾就穿著白色浴衣趴在飯店雙人床上的模樣。
朴書妍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撫著螢幕上那或許因為浴室熱氣而通紅的臉。
那張就算疲憊也還是瞇著眼露出酒窩的臉，真的好想念。
尤其是在這個時候…。
「難道不想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嗎？」
臨走前教授說的話，到了現在仍然不斷地在她的心裡膨脹。
「在我帶的學生裡，我只想到妳。」
以前總認為能夠被教授如此肯定，真的就死而無憾了呢。
沒想到一張實習招募書就能讓她見識到自己的慾望原來是那樣的無窮無盡。
那股想要一直往前的渴望原來那麼強烈。
強烈到她好怕自己就這樣走向遠方，一個遠到她再也走不回來的遠方。
一個或許會距離金南俊非常遙遠的遠方。
「只有一年的時間，妳就試試吧！」
教授一副肯定她不會拒絕似的，在推薦書用力簽上名的樣子；
手機螢幕上金南俊那疲憊卻又露出溫暖笑容的樣子。
如果兩個都不想放棄，是不是真的太貪心了呢？
/
金南俊圍著頸枕，手抱著胸忘我地在開往機場的保姆車上沉睡。
其他成員們也東倒西歪地在各自的位置上拚了命補眠。
連續幾天的日本粉絲見面會剛結束，緊接著又要展開為期兩個月的演唱會巡迴。
仔細一想，花在飛機和保姆車上的時間，簡直比躺在宿舍的床上還要多得多。
但能夠走到今天這個位置，都是每個成員心中最大的嚮往。
是即使知道要附上多大的代價，也無法停止的嚮往。
「孩子們，要出發了！」
保姆車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停下，坐在副駕的經紀人哥回頭喚醒了成員們。
金南俊敏感地睜開了眼睛，習慣性的皺著眉頭望向車窗外。
外頭那還沒完全轉亮的天色，霧濛濛的令人有些鬱悶。
但只要一想到是要回到韓國，那股鬱悶好像就可以立刻化開。
是那個朴書妍在的韓國。
朴書妍在的家。
忍不住地趕在下車前傳了訊息給她，即便這個時間她根本還沒起床。
不知道從哪時候開始，kakao成了和E-mail相似的存在。
那個無法同時出現在線上的現實太過巨大，巨大到再也無力抵抗。
漸漸地只能在各自的時空投遞，然後靜靜等待對方的回音。
[要回去了]
[好想見妳]
「南俊吶，要登機了。」
金碩珍輕聲喚起不知何時又在VIP休息室沙發上睡著的金南俊。
「哦？」
即便大腦還一片迷茫，但身體幾乎是反射性地立刻站起跟上其他成員。
候機室落地窗外的停機坪，陽光正朝氣蓬勃的照耀著。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在大家魚貫地穿越空橋的當下，金南俊拿起手機滑開螢幕。
這個時間朴書妍應該也起床了吧？
她應該看到訊息了才對。
金南俊刻意跳過最上面的未讀訊息，直接點開了和朴書妍的對話框。
一張在被子裡只露出兩顆睡眼的自拍照讓金南俊臉上露出笑意。
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了摸她的臉龐，好像就在眼前一樣。
[回去就打給妳]
他飛快地鍵入訊息後，便隨著空姐的腳步找到自己的座位。
「謝謝。」金南俊輕聲地道了謝，正準備坐下，手機提示音適時響起。
朴書妍也在線上嗎？
他一坐下鞋子都還沒脫便迫不及待的滑開手機。
卻在訊息提示欄上看見傳訊者後停下了動作。
申宥利。申宥利。還是申宥利。
嘆了口氣，正想要像過去幾個月以來一樣地繼續忽略時，又有一則新的訊息跳入。
[你已經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安慰我了嗎？]
金南俊遲疑著要不要點開。
[因為有了女朋友嗎？]
他的手指輕輕地觸碰了螢幕。
/
「真的好多啊…。」
韓希恩站在桌前，一邊將調查表分開裝訂一邊小聲嘀咕著。
「妳的心聲其實很大聲。」朴書妍沒好氣的回應。
兩人手上裝訂紙張的動作依然沒有停下。
「車票買了嗎？」似乎是想要轉換話題，韓希恩刻意提高了音調。
朴書妍點點頭，把面前裝訂完成的調查表一疊疊整齊擺好。
「我後來改成明天下午的車。」
只因為一起床就看到金南俊的訊息。
因為想要再跟他多相處一下。
「妳的表情其實很明顯。」韓希恩輕聲笑著，「他回來了？」
朴書妍抿著嘴想掩飾笑意卻失敗，「嗯，今天早上。」
「真辛苦…。」韓希恩喃喃地說。
是啊，金南俊的辛苦，真的是和他在一起之後，才深刻體會到的。
「他能撐得下來真得很不簡單。」朴書妍有些心疼地點了點頭。
但韓希恩卻皺著眉看向她，還邊嘆了口氣。
「不是在說他。」
「我是說妳。」
朴書妍有些驚訝，但馬上就被她那過分擔憂的表情給逗笑。
「謝謝妳的關心，但是我很好。」她笑著伸手戳了戳韓希恩的臉頰。
這反應惹得她有些惱羞地撥開朴書妍的手指，繼續整理手上的調查表。
「不信就算了。」
「我哪有不相信妳！」朴書妍趕緊解釋，但還是停不住笑。
韓希恩翻了翻白眼，有些負氣地把整疊的調查表都推到她面前。
「妳是不是還沒告訴他？」這可以算是無心的猜測。
但原本笑著的朴書妍卻臉色一變，整個人安靜了下來。
當韓希恩發現自己的猜測成為了事實，一方面錯愕一方面卻也充滿了抱歉。
「再不說就來不及了，妳知道的吧？」她小心翼翼地補充。
朴書妍只是低下頭安靜地繼續整理調查表。
「書妍吶…。」韓希恩擔憂地似乎想再說些什麼。
「我知道。」朴書妍趕緊出聲制止，「我今天就會告訴他。」
/
申宥利在公司的企劃組裡過得並不快樂。
這是金南俊不用向她求證就可以知道的事實。
或者說，他連申宥利會選擇來這種地方實習都感到意外。
尤其是現在，親眼看見她就坐在辦公室最角落的位置上盯著螢幕打字。
那個模樣感覺特別彆扭。
「南俊吶。」企劃組組長正站在會議室門前朝他微笑。
金南俊回過頭打了招呼，跟著走進亮著燈的會議室。
當這場臨時聚集的會議結束時，早就過了晚餐時間。
「辛苦你了，才剛下飛機就來開會。」組長有些抱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哥，是你們才辛苦。」金南俊露出靦腆的微笑，但目光忍不住移向外頭的辦公室。
申宥利已經不在位置上了。
視線轉回會議室，方PD還在和製作人低聲討論著。
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麼話要另外對他說。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再跟方PD說就好。」一旁的經紀人哥輕輕地將他推出門。
「那我就先回去了。」
金南俊悄悄地又瞥了一眼角落那個空著的桌位，才走出辦公室。
[為什麼要來？]
[這一點都不像我認識的妳。]
站在電梯門前，他突然想起了幾個小時前自己傳過去的訊息。
或許是出於太想要獲得補償的心理，
這個問題簡直故意得讓任何人都能輕易拆穿自己真正想聽的答案。
更何況是申宥利。
那個和自己那麼相像，卻又相互矛盾的申宥利。
金南俊走進電梯，一邊拿起手機點開對話框。
雖說申宥利幾乎是當下就立刻回覆他了；
因為訊息提示的功能他也早就知道內容。
但他始終無法點開，只能望著對話框上未讀訊息1則的紅色圓圈。
不知道為什麼，當真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時，感覺竟是如此的苦澀。
[因為你。]
/
「俊吶。」朴書妍撐著頭，看著金南俊慢條斯理的吃著杯麵。
他沒有停下動作，但睜大眼睛看向她當作回應。
「如果，我是說如果喔…。」朴書妍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
「有一天我們分隔在很遙遠的兩個地方，你…會怎麼樣？」
餘光只見他繼續著原本的動作，但明顯放慢了速度。
「我覺得我們現在就常常分隔在很遙遠的兩地啊…。」
朴書妍聞言正要抬起頭看向他。
但金南俊的動作更快，他伸手撫向朴書妍的頭。
「雖然不喜歡，但其實也習慣了…。」
似乎是不想讓她看見自己臉上的表情，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等到朴書妍能夠抬起頭時，金南俊已經又露出常見的微笑。
看著他笑瞇的眼睛，朴書妍突然覺得有些悲傷。
內心一股強烈的感覺幾乎讓她想哭。
真的好想要和這個人一直在一起。
想要一直待在他的身邊，就算什麼都不能做。
「我也不喜歡。」而且不想要習慣。
「哀一股。」看著她欲哭無淚的表情，金南俊似乎有些意外。
「妳今天怎麼了？」他放下杯麵，移動身子向朴書妍伸出雙手。
看見女友像小動物似的窩進他懷裡，忍不住地露出了微笑。
「知道妳在等我，其實就沒那麼糟糕了。」他揉揉朴書妍的頭髮。
「我會等你。」朴書妍在他懷裡點點頭。
金南俊撐著她的肩膀，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後低頭看向她的眼睛。
「我一直都知道。」他溫柔地捧起她的臉，閉上眼吻住她。
朴書妍仰起頭回應他的吻，卻發現自己竟然在輕輕地顫抖著。
我會等你，那…你會等我嗎？
朴書妍來回撫著金南俊放在她身側那寬大的手掌。
直到聽見他規律低沉的呼吸聲才停下動作。
她抬起頭在黑暗之中就著路燈微弱的光線看向金南俊。
路燈橘黃色的光將他的臉龐框出一道金黃色的線。
一切看起來都好不真實。
朴書妍伸手輕輕地碰觸他的臉。
「嗯？」金南俊睜開眼睛，伸手摟緊她。
或許是因為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朴書妍突然莫名地充滿了勇氣。
「俊吶。」她有些緊張地抿了抿嘴，「我…想去實習。」
為了忽略金南俊正用著極煽情的方式撫著自己身體的動作，她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可是是要去很遠的地方實習。」
「大邱？釜山？」金南俊語氣輕鬆，「該不會是濟州島吧？」
朴書妍忍不住地抓住他不斷上下移動的手掌，拉到胸前交握。
「不是。」這下連金南俊都能感覺到她正在劇烈跳動的心臟。
「是荷蘭…。」
在黑暗中的沉默可能只過了幾秒，但卻好像經歷了幾個小時那麼久。
「俊吶。」朴書妍還緊握著金南俊明顯僵掉的手，有些擔心地輕喚了他。
但他只是慢慢抽回自己的手，轉身仰躺在床上。
突然空掉的手心有些涼意，朴書妍悄悄地左右手交握給自己一點溫暖。
「要去多久？」金南俊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特別響亮。
「一年...。」最少一年，但朴書妍說不出口。
「什麼時候要去？」他依然仰躺著，沒有看向她。
朴書妍開了口卻幾乎發不出一點聲音。
似乎查覺到她不自然的沉默，金南俊翻回過身，望著她的臉。
「什麼時候要去？」原本僵硬的語氣，在看見朴書妍的表情後軟化了下來。
「下個月底…。」但她避開了他的視線，「畢業設計處理完之後。」
又是一陣沉默。
大概過了一世紀那麼久，他才伸手抬起朴書妍的臉，讓她看向自己。
「我不會阻止妳。」金南俊突然語氣轉變，「可是為什麼妳現在才說？」
看著他明明受傷卻又極力忍耐的模樣，朴書妍忍不住地伸手緊擁他。
「對不起。」她哭泣起來，「對不起。」
聽見她的聲音，金南俊一下子無法克制自己的反應，開始粗魯的低頭吻她。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當再一次進入她身體時，他低吼著說。
朴書妍只能緊抓著他的背，用像嗚咽似的呻吟回應著。
直到精疲力盡地倒在陷入沉睡的她身旁時，金南俊才想起自己真正想說的。
「為什麼？」他緊擁著不省人事的朴書妍，「不是說會在這裡等著我嗎？」
一年可以發生任何事情。
任何讓我們不能繼續在一起的事情。
所以，為什麼不留下來？
為什麼不能為了我留下來？
---
啊，雖然聽起來很騙人，
但是我真的寫寫刪刪又寫寫了好幾回，
絕對不是都沒有進度的意思。
這次寫到後來也覺得好悲傷，
即使明明什麼都還沒發生(露出像這集封面圖的南俊死魚眼)。
一個人可以為了你而留下來，
一個人不能為了你留下來。
感覺每個在感情裡看起來好像很明瞭好懂好選擇的局面，
其實親身經歷了之後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啊，快要說的比文章多了，
最後要謝謝給我留言鼓勵的朋友們，
你們的每一次催更都帶給我莫大的靈感啊(咬手帕)。
以上，祝看故事愉快。
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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